天桥下

2025年10月09日 字数:1796
像。周边的商铺都以某大命名,某大汉堡,某大鲜花,某大轻食餐……的确,只要带上大学的logo,学生们好歹都会买账,总比不知名的店铺好,也能得到路人的信任和青睐,似乎只要冠上校名,他们的店铺也仿佛高级了起来。
  一个银色折叠板醒目地摆在人行道的正中间。最上面一行显赫地写了四个大字:“名校+新房”,底下排列着楼盘信息、地段图和以“x万/平”为单位的数字,板子的另一侧写着:“0中介费,0押金,可月付……”
  即使在40度的高温天气下,那两个年轻的房产中介依旧穿着白衬衫、黑色西裤和皮鞋,系着一条红色的领带,领带和工作牌紧紧地依附在一起。他们一人带着马扎坐在桥下,另一人则坐在旁边的电动车上。
  一个趿着白色洞洞鞋的男生走了过去,在展板前看了好一会儿,那两个年轻中介也只是看着,时而看看手机,时而起身走动,最后还是百无聊赖地坐回了原处。
  旁边有一家卖烤冷面和土豆片夹馍的摊位,店主是一对年轻人。男人做土豆片夹馍,女人做烤冷面。
  桥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女人。她面相和蔼,像是大学里的某一任舍管阿姨,在她身上,仿佛能看到二十年都不变的情景。她的眉尾略微下垂,眉下是宽宽的双眼皮;头发两侧别在耳后,胸前还戴着一个小小的玉坠子。她穿着暗红色的沙质短袖和黑色七分裤,脚上的棕色凉鞋里是如今已不多见的肉色短袜。她斜倚在长椅的一端,身旁整齐地摆着几份轻食餐,等待着预订的学生过来拿。
  西安的夏天太热了,一股热浪吹过,人的头上像是蒙上了一床被子,窒了息,头脑也变得不清醒。
  突然,“蹦——”的一声,世界安静了。
  人们停止了喧哗,停下手头的工作,目光都停留在了绿色的公交车和面包车撞击的地方。
  “怎么了……”大家争相走到了桥下的人行道上一探究竟。“怎么撞了?”“你看,公交车的玻璃和白色面包车撞了。”其中一个身着红领带的路人指着被撞的地方,说话带着土味的方言口音。“让我拍一下。”两人笑着,“你发朋友圈吗……”
  接着,两个司机下车,象征性地吵了一嘴。绿灯亮了,对面的车流涌了过来。洒水车停在两辆车后面,响着铃声作为伴奏,水喷洒在路上,流成了一道道小河。很快,新的绿色公交车驶了过来,新的白色面包车也相继驶来,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。或许是过热的天气助长人的脾气,可物极必反,极热的天反倒是让人没了争吵的兴致。
  一辆自动驾驶货运车驶过,车身用一种没有感情的电子音大声喊着:“车辆自动驾驶中,请保持车距!”经过路口时,它又喊:“车辆等待中,请不要靠近!”
  餐厅门口挤满了外卖员的电动车,红黄蓝交织一片,骑手们大多穿着不同颜色的短袖和长裤,唯一的统一,是那截在黑色防晒袖下、被晒得几乎没有色差的胳膊。只有头盔才是他们能够彰显个性的地方,在那方寸之间,有的装点兔子耳朵,还有的女骑士将五彩的编发从头盔后高高亮出,和她的五彩防晒衣搭配和谐。
  一个穿着花色衣服、花色裤子的老太太拉着银色小推车走了过来。近看才发现,那上衣和裤子的花色其实并不配套。她穿着布鞋,在一个又一个共享单车上搜寻着空瓶和废纸,手推车的布袋上印着某酒业的图案。就连大学生也比不上她走路的速度。她紧跟着前方一个在车筐里塞兼职广告的人,前面放,后面收——毕竟,攒一斤废纸还能卖钱呢。
  天桥下暂时恢复了平静。
  一个短发女孩停在三轮车旁,目光在那堆书上流连。她顿了顿,鼓起了勇气,问那位穿着橘色防晒衣的女摊主:“阿姨,请问我可以买您这儿的书吗?”
  “可以,你喜欢哪本,挑就是了。你要是还想看别的书的话,去商场二楼,我们家有一个书店,都是卖二手书的,什么书都有。”女人转过身,指向背后的商场,“你看啊,从这个楼梯走上二楼,穿过食堂,右拐,看到一排美甲店,一直往前走就到了。”
  校门口经常放外卖的地方,有三束花紧紧地靠在一起。一束外面包着涧石蓝的包装纸,边缘像干枯的花瓣,敞开着。最中间的向日葵叶子紧紧包裹着黑色的芯,四周围满了干枯得已经焦黄的白玫瑰。另一束白色布面金色格子的花被塑料纸蒙着,仔细一看,里面的白玫瑰也枯萎了,连同最外层的包装纸一起蜷缩在一起。还有一束绿色系花束面朝着栏杆倒了下去,在高温的定型下,它已经变了形,立不起来,里面布满了红色玫瑰,最中间的那朵向日葵也已经萎了半个身子。
  日暮时分,太阳落山后,西边的天空发出橙色的光芒,白云也被染红,像是绘画的笔触层层铺开,铺到东边的时候,只剩下淡淡的余晖。天桥把天色劈成两半,一边是红色的残阳,另一边是悬挂的云层,桥上时不时经过一些零零星星的剪影,来了,又走了。
  编辑/李程(lcpupu@126.com)